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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统一战线”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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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译自《伊洛瓦底》THE IRRAWADDY

缅甸政权部队(左)、人民国防军和少数民族武装组织部队(右)

作者:贝蒂尔·林特纳(BertilLintner)2023年6月29日

根据社交媒体上的大量帖子,由少数民族抵抗部队和缅甸抵抗团体组成的统一战线,即人民国防军(PDF),正在对军方执政团(junta)的军队发动一场成功的战争,军方执政团于2021年2月1日在内比都夺取了政权。一些外国分析人士甚至声称,该联盟由10万名少数民族战士组成,多达6.5万名男女受人民国防军的指挥,他们共同控制了缅甸的大部分地区。如果这些被严重夸大的数字和离奇的说法被当真,那么所谓的国家管理委员会(SAC)就时日无多了,缅甸可能很快就会成为抵抗运动所争取的民主联邦。或者可以正确地说,国家管理委员会任命的内比都政府是缅甸自1948年独立以来最无能的政府。内战也从边境地区的少数民族聚居区蔓延到了缅甸的腹地,国家管理委员会无法控制缅甸一些以前和平的地区。

但痛苦的事实是,缅甸有着长期而麻烦的历史,试图建立泛民族抵抗阵线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而主要的分裂问题一直是缅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应该记住,各少数民族之间也存在冲突。克钦邦的克钦族和掸族之间长期存在敌意,在掸邦,克钦族和崩龙族对北掸邦的领土拥有重叠的主权。现在位于东掸邦的佤族想要自己的邦,而掸邦可能不会同意。若开邦被佛教徒和穆斯林之间的冲突撕裂,克伦族和孟族叛军一直在争夺泰国边境附近的领土。缅甸可能没有多达135个“民族”,这个数字更多地与命理学有关(1+3+5=9,军方的幸运数字),而不是现实,不过缅甸仍然是众多民族的家园,自1947年签署《彬龙协议》(Panglong Agreement)以来,独立后历届政府以及几十年来一直抵制中央权力的势力都未能创造出人人都在谈论的共同的国家感和归属感。

第一个抵抗阵线成立于1949年,也就是独立一年后。它被称为人民民主阵线(People’s Democratic Front),由缅甸共产党(CPB)、缅甸共产党(红旗派)、人民同志党(PCP)、缅甸革命军(RBA)和阿拉干人民解放党(APLP)组成。尽管他们都是左派,意识形态相似,但在战场上没有取得任何值得注意的成就。人民同志党是昂山(Aung San)以前的民兵组织人民志愿组织(People’s Volunteer Organization)的一个分支,于1958年投降,成立于1945年的由阿拉干僧侣和民族主义领袖吴盛达(U Sen Da)领导的阿拉干人民解放党也投降了。剩下的缅甸革命军,来自缅甸军队的亲共产主义叛逃者,与缅甸共产党合并。

1956年,克伦民族联盟(KNU)、红克伦进步党(KNPP)、孟族人民阵线(Mon People’s Front)和吴腊佩(U HlaPe)领导的勃欧组织(Pa-O group),这四支少数民族抵抗部队结成了一个名为民主民族联合阵线(Democratic Nations United Front)的联盟,但1958年孟族人民阵线和勃欧组织投降后,该联盟就不复存在了。

1959年成立了一个更广泛的亲共产主义联盟,名为全国民主联合阵线(National Democratic United Front),共有6支组织成员:缅甸共产党、左翼克伦派克伦民族团结党(KNUP)、红克伦进步党、钦民族先锋党(Chin National Vanguard Party)、新孟邦党(NMSP)和勃欧派系。它于1975年因与缅甸共产党的分裂而解散,缅甸共产党认为阶级比国籍更重要。民族内部也出现了分裂,因为一些人仍然更同情缅甸共产党,而另一些人则不同情。

20世纪60年代初,一些少数民族抵抗部队试图在民族解放联盟(Nationalities Liberation Alliance)的旗帜下联合各自的力量。它由克钦独立组织(KIO)、红克伦进步党、高都雷革命委员会(Kawthoolei Revolutionary Council -KRC)和一个掸族组织诺翁苏哈恩(Noom Suk Harn)组成。在很大程度上功能失调,1963年高都雷革命委员会主席苏洪代杜瓦梅(Saw Hunter Thwame)投降后,它解散了。两年后,克伦民族联盟、红克伦进步党、巴东(Padaung)组织的克央新兰党(Kayan New Land Party –KNLP)、钦族组织的佐米民族阵线(ZNF)和掸邦军战争委员会(War Council of the Shan State Army)成立了联合民族阵线(United Nationalities Front),成立仅一年就又解散了。

2023年武装力量日阅兵式上的缅甸政权部队。/法新社(AFP)

1967年成立了一个名为民族联合阵线(Nationalities United Front)的联盟,该联盟由克伦民族联盟、红克伦进步党、克央新兰党、新孟邦党、佐米民族阵线和掸邦民族解放组织(Shan State Nationalities Liberation Organization)、后来被称为掸邦民族人民解放组织(Shan State Nationalities People’s Liberation Organization-SSNPLO)、勃欧组织组成。掸邦民族人民解放组织和勃欧组织于1969年退出了民族联合阵线,认为该联盟过于左翼。该阵线最终于1973年解散。那一年,成立了较为温和的革命民族联盟(Revolutionary Nationalities Alliance),由四支组成:克伦民族联盟、红克伦进步党、克央新兰党和掸邦进步党(SSPP),掸邦进步党是掸邦军(SSA)的政治派别。

克伦民族联盟由传奇人物博米亚(Bo Mya)将军领导,在克伦叛军控制的泰国边境根据地的几支组织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由于他的努力,革命民族联盟于1975年由联邦民族民主阵线(Federal National Democratic Front-FNDF)继任,一年后更名为民族民主阵线(National Democratic Front-NDF)。多年来,民族民主阵线成为唯一一个定期举行会议的联盟,通常在位于泰国边境的克伦民族联盟马拉布罗(Manerplaw)总部举行。它还设法维持了少数少数民族抵抗部队之间至少表面上的团结。但它也经历了分裂,以及各成员组织内部的争议,主要是关于它们是否应该与缅甸共产党合作的问题。缅甸共产党要求其他组织发表声明,接受以缅族为首的缅甸共产党的领导。这反过来又导致了掸邦军/掸邦进步党等少数民族内部的分裂,甚至克伦民族联盟也经历了左翼和右翼之间有时血腥的权力斗争。

民族民主阵线最初的成员是克伦民族联盟、红克伦进步党、掸邦进步党、阿拉干解放党(Arakan Liberation Party-ALP)、拉祜民族联合党(Lahu National United Party-LNUP)、联合勃欧解放组织(United Pa-O Liberation Organization–UPNO)和崩龙邦解放组织(Palaung Stat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PSLO)。联合勃欧解放组织于1977年退出,1980年由勃欧民族组织(Pa-O National Organization-PNO)取代。新孟邦党于1982年加入,克钦独立组织于1983年加入;1983年佤民族组织(Wa National Organization –WNO)加入;1987年拉祜民族组织(Lahu National Organization-LNO)加入取代1984年从阵线退出的拉祜民族联合党;1988年,阿拉干民族联合阵线(National United Front of Arakan-NUFA)取代了阿拉干解放党;钦民族阵线(Chin National Front-CNF)于1989年加入。克央新兰党于1977年退出,但于1991年重新加入。1991年,勃欧民族组织、崩龙邦解放阵线和掸邦进步党被民族民主阵线开除,因为他们与政府签订了和平协议。20世纪90年代初,新孟邦党、红克伦进步党、克央新兰党和克钦独立军也与政府达成和平,而泰国边境的佤族武装与数量多得多的前缅甸共产党的佤族部队合并,缅甸共产党在1989年4月其军队中主要是山地部落的普通士兵发生兵变后垮台。1989年末,这支联合部队成为佤邦联合党/佤邦联合军(UWSP/UWSA)。

共产主义起义失败后,与缅甸共产党结盟的少数民族组织掸邦民族人民解放组织、克央新兰党和克伦尼邦民族人民解放军(Karenni State Nationalities People’s Liberation Force-KSNPLF)组成了全民族人民民主阵线(All Nationalities People’s Democratic Front-ANPDF)。1988年民主起义后成立的一个名为民主爱国军(Democratic Patriotic Army-DPA)的较小的缅族组织也加入了该阵线。但到1994年,民主爱国军消亡,其他组织与政府达成了停火协议。

20世纪90年代初的停火协议也导致了民族民主阵线的灭亡,直到2011年才试图组建一个新的少数民族抵抗部队联盟。它后来被称为联合民族联邦委员会(United Nationalities Federal Council-UNFC),最初汇集了11支组织,其中最强大的是克钦独立军(KIA)、克伦民族联盟和掸邦军/掸邦进步党,它甚至有一个统一的武装派别,称为联邦联盟军(Federal Union Army-FUA)。但是,不久之后,其中6支组织与政府达成了各自单独的和平协议。与之前的所有和平协议一样,这些协议基于相同的原则:允许停火组织保留各自的部队并从事任何形式的生意。根本的政治问题从来没有摆在桌面上,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军方的分而治之政策。联邦联盟军从未成为一支组织良好的武装部队,到2017年,联合民族联邦委员会已经不复存在。

2016年,克钦独立军、阿拉干军(AA)、以果敢(Kokang)地区为基地的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MNDAA)和德昂民族解放军(TNLA)的代表成立了北方联盟(Northern Alliance),事实证明,该联盟在克钦邦和北掸邦的战场上相当成功。阿拉干军的大本营位于缅甸西部的若开邦,之所以被包括在内,是因为其接受了克钦独立军的训练,并在果敢地区与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并肩作战。

2019年德昂民族解放军部队。/《伊洛瓦底》(The Irrawaddy)

2017年,随着这些组织组成了一个政治联盟(FPNCC),这条阵线得到了扩大:克钦独立组织(KIO)、德昂解放阵线(PSLF)、缅甸民族正义党(MNTJP)、阿拉干民族联盟(ULA)和掸邦进步党(SSPP)、佤邦联合党(UWSP)和总部位于东掸邦勐拉(Mong La)的掸邦东部第四特区和平与团结委员会(PCS)(民族民主同盟军是1989年缅共垮台后崛起的四支地方部队之一)FPNCC联盟成立于佤邦联合军的邦康(Pangkham)——也称邦桑(Panghsang)——总部,FPNCC联盟会呼吁中国帮助找到解决缅甸内战的方案。与FPNCC联盟平行的德昂民族解放军、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和阿拉干军——以及不时参与的克钦独立军——在兄弟联盟(Brotherhood Alliance,有时被称为北方兄弟会联盟Northern Brotherhood Alliance)的旗帜下作战。但20世纪90年代的和平协议和缅甸军方于2015年发起的所谓《全国停火协议》(NCA),使少数民族武装组织无法建立任何能够参加有意义的和平谈判的统一战线。2011-2021年期间,对可疑的“和平项目”的大规模外国援助也使这些组织分裂,而不是帮助他们在共同的政治要求下团结起来。

但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导致民族民主阵线灭亡的和平协议以及最近发生的事件之前,各少数民族和本应成为他们盟友对的缅族人也发生了分裂。1969年,一些著名的缅族政治家成立了所谓的议会民主党(Parliamentary Democracy Party-PDP),其目的是抵抗奈温(Ne Win)将军的军事独裁统治。它由前总理和被赶下台的吴努(U Nu)领导,其中包括几位传奇的三十志士(Thirty Comrades),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与昂山(Aung San)一起前往日本,后来又回去驱逐英国人。议会民主党的爱国解放军(PLA)由其中一位领导人博米亚领导。1970年,他们在泰国边境建立了基地,并与克伦民族联盟和新孟邦党签署了一项名为“民族联合阵线”的协议。掸邦军也被邀请加入,但由于吴努没有对联邦制做出坚定承诺而被掸邦军拒绝了。1973年,吴奴离开曼谷前往印度后,这场运动开始萎缩,剩下的组织组成了由波莱亚(Bo Let Ya)领导的人民爱国党(PPP)。但他们很快就与克伦民族联盟发生了争执,也涉及到与联邦制有关的问题。1978年,波莱亚被克伦族人杀害。在1980年的大赦中,几乎所有剩下的人民党成员都投降了。

1988年民主起义后,大约有十几个缅族人和少数民族成立了缅甸民主联盟(Democratic Alliance of Burma-DAB),但当克钦独立军于1993年开始与政府谈判一项单独的和平协议时,该联盟就瓦解了,政府与克钦独立军单独的和平协议于1994年敲定。1990年当选的民盟(NLD)党员也逃到了泰国边境地区,在那里他们组建了缅甸联邦全国联合政府(NCGUB)和一个称为缅甸联邦全国委员会(NCUB)的扩大阵线,由克伦民族联盟领导人博米亚担任正式主席。但是,缅族人和各少数民族从未在任何政治问题上达成一致,缅甸民主联盟、缅甸联邦全国联合政府和缅甸联邦全国委员会很快就被遗忘了。

到目前为止,那些有耐心阅读的人一定会发现,大、中、小和微不足道的组织、不断变化的联盟、分裂和投降的缩写词真的令人困惑,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绝对的混乱,只有极少数局外人会想弄清楚。但它反映了缅甸民族抵抗的复杂性,以及它与缅甸左翼或右翼团体的复杂关系。即便如此,它也没有阻止外国和平缔造者根据“对话”和“和解”的建议提出简单的解决方案。

克耶邦的人民国防军部队。/克伦尼民族保卫军5营(KNDF B-05)

在这方面,瑞士人和挪威人尤其具有破坏性,只与他们认识的人打交道,并向他们所称的“和平进程”投入大量资金,而这不是也从来不是解决缅甸数十年内战的真正努力。我们也不需要对当今战场上的局势进行更新、更夸张的描述,而是对各支组织的武装和政策进行冷静的评估,因为我们意识到,不存在一个全国性的包括缅族组织和少数民族武装组织的武装实体。3支主要的少数民族部队,佤邦联合军、民族民主同盟军和掸邦复兴委员会(RCSS),对国家管理委员会控制区的商业进行了大量投资,甚至没有参与与缅甸军方部队的任何作战。相反,掸邦复兴委员会与德昂民族解放军和掸邦军/掸邦进步党进行了激烈的冲突。而人民国防军是不受任何有效、共同指挥的乌合之众。

这是一场双方都赢不了的战争。反国家管理委员会部队装备不足,无法击败武装更为强大的缅甸军方部队,而缅甸军方部队则部署在太多战线上,无法粉碎抵抗。此外,70多年来,缅甸军方部队一直试图做到这一点,但没有成功。一直缺乏的是对导致无休止内战的原因的真正分析,以及应该如何解决问题的核心民族问题。但这只能由缅甸人民自己来完成,如果外界想发挥作用,他们应该避免基于对缅甸内战历史、失败的联盟和被误导的和平努力的糟糕见解,以及对缅甸复杂的民族政治的理解不足,给出坏的建议。西方人尤其必须摆脱他们的“白人救世主情结”(White-Messiah Complex),开始倾听那些重要的人,而不是屈尊俯就他们。只有到那时,借用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所说的那样,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看到的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而是一个可能导致和平的进程开始的结束。

转自:观察员 太印指针

本文整理自外媒,内容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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